再回想過去寫下的兩則故事,不禁有了更多的感觸。


文/Paul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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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的12月24日,我去了許久未去的早餐店,吃了早餐。


離捷運站很近的早餐店,每個早晨,餐桌與餐桌之間,總穿流著晨行的生物,像是上班族跟國高生。


幾年前,還是高中生的我,總想要賴掉第一節課,會在早餐店坐到八點半。總是坐在我斜對面的,是當時一個剛出社會幾年、穿著套裝的大姐,她人長的很秀氣,常漾著自信的笑容,但臉上總是有點忙碌的陰影,但我很少細看,畢竟我又不認識她。


 


 


她早上一邊吃蛋餅的時候,會一邊閱讀報表、報告、企劃書,或是打開筆電,我猜在看開會要用的簡報吧。


幾年下來,很常在吃早餐的時候遇到彼此,我總是穿著制服,她總是穿著上班族的套裝,我賴到八點半才去學校,她趕去上九點的班,雖然不認識,但四目相識了幾年,也會有點默契。


忘記哪一天開始,她對我點了個頭,我對她還了個笑,後來就常常會打招呼,但因為她趕著上班,我懶得上課,很少有深談些什麼。


 


 


兩、三年過去了,12月24日這一天,我去了這家好一陣子未去的早餐店,再吃一次早餐。


我遇到了這位大姐,有點會心一笑,有種在異地遇見熟人的感覺。


 


不過,我已是大學生,穿的不是制服,而不知怎的,她不是穿套裝,她不是在某家大公司上班嗎?


「不景氣吧。」我猜,聽長輩說,職涯這種東西,很難說的。


我賴著,懶的去上課,而她卻也緩緩的吃著早餐,安安靜靜的吃著,滿足的吃著,深刻的吃著,不似以往「簡報、報告、企劃書」的「忙碌套餐」。


我看她臉色有點蒼白,不像以前有朝氣,但似乎比以前多了些恬淡的笑容,不過我想這是一種幻覺,因為在之前,我很少真的去細看這位大姐的表情,只記得她很忙、很忙。


 


 


我看了她又咳了一聲。她突然問我:「怎麼沒去上課?」


我似乎很少跟她講過話。「喔,大學生嘛…」


突然,我問道:「那妳怎麼沒去上班。」很隨性的那種。


「喔,生病了。」


還好、還好,原來只是生病請病假。


「感冒?寒流來了,要注意身體啊!」我想也不想的問候著。


「喔,不是感冒。」她隨性的回答,有種慢活的親切。


「那怎麼了啊?」我打開報紙。


她隨意的答著,我沒聽清楚。


「什麼?」


「腦癌。」她用一種樂活的口吻說著,像是在說某一壺茶,或某一杯咖啡。


那時我明明打開報紙,卻看不懂上頭一個字。


只覺得心中有種酸酸的讓我很想低頭的感覺。


「呃,對不起…」


「不用道歉。」她喝了一口茶,用一個瓶子裝著,似乎是她自己泡的。我記得以前看她吃早餐的時候,她似乎來不及喝一口水,更何況喝一口茶。


我沉默了一陣。


 


 


「醫生跟我說,不能作化療,也不能開刀,我還安慰醫生呢,我跟他說他已經盡力了,不用為我難過。」看到我的困惑,她補充著。
我看她又喝了一口茶,以前沒看過她喝過茶。


最讓我心中酸酸的是,她的表情說明了,我不必、也沒資格替她難過,此刻的她笑著,慢慢的笑著、領悟什麼的笑著。


「大學生的日子很輕鬆,要好好把握,別整天都在唸書啊。」注意到我頭上的白髮,她笑道,我是笑不出來的那個。


「有,我除了唸書,也有在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。」我想到了很多,包括參與的組織、包括夥伴,包括Wondero。


「做喜歡的事很重要。過完年,我也會去找我喜歡的工作。以前那個太累了,忙著忙著,自己也不喜歡。」


「不會擔心嗎?」我若有所指。


「過一天算一天囉。」她又喝了一口茶,眼睛看著前方,輕鬆而自在的。


 


 


隔了一天,我去到了常去的咖啡廳,這家除了咖啡好喝,聽說茶也不錯。我點了一壺茶,慢慢的喝著。


過了很久,我仍然被那股悠閒的笑容震憾著。我無法從這位大姐當中說些什麼,所以我決定把這個故事記錄下來,記錄一個許久未見的、我不知道名字的、叫我好好把握時間的朋友。


 


 


而叫我好好把握時間的,還有我過世的爺爺。


去年花了很多時間在研究中國近代史,隨著一章又一章,一頁又一頁的深入瞭解,在那個民國的早期,國民黨與共產黨一起北伐,在黃埔學校還在,身處那個殘酷而動亂的時代裡,我爺爺是如何活著。


小時候,不懂事,常趴在他的大腿上,看著不發一語的他,那雙漆黑如木的眼睛盯在白白的牆上,小時候的我,不懂得爺爺為什麼一直看著牆。


最近突然發現,原來當我回想過往的時候,眼睛也是盯著牆的。


 


 


那麼,那時候,爺爺到底在回想什麼呢?


聽說爺爺以前是個少爺,家裡還掛著一張圖,是爺爺的爺爺,穿著清朝的官袍,是清朝的大官,爺爺當初不知道為了什麼,便選擇加入了北伐的國民黨軍,爺爺那時候,也是相信自己能夠「改變些什麼」吧?


爺爺有時候會在沉思時,突然回神,說著—他小時候家裡很大,上個茅房都要騎腳踏車,說完了回憶,他便又回到了某個不明的時空裡。


是想著未見面的少妻,是想著未再見面的父母,是想著沒再看見的家門嗎?


 


 


也是得等到長大了,越來越能明白爺爺小時候跟我說的一些話,他有很多期許,總是希望我別等到長大、痛過了再懂。


那句他再三叮嚀的話便是:「人總是失去之後,甚至等到老了,才會覺得珍惜。」


(photo via 交點


關於這兩則故事的後記:


在後來,我就幾乎每天早上都有去那家早餐店報導,但是已經沒有再遇到那位大姐姐了,或許是搬走了也說不定?


而關於「人總是失去之後,甚至等到老了,才會覺得珍惜」這一句話,最近的體會更加深刻,「你無法跨過同一條河流兩次」,在研讀西方哲學的時候看了這句話,感觸更深。


 


 


不過,再去深入思考兩則故事帶給我的意義,我不斷去思考的是,生命的圓心是什麼?人生不論漂泊向東西南北,我們多半繞在某一個圓心上,而我們卻少有意識到這個「核心點」的存在。


海耶克、馬克斯恩格、馬克斯韋伯,都曾提及「資本主義」是主宰近代直至現在的「鐵牢」,我們為了利潤而利潤,從動機到結果就是一再的追求利潤,我們回頭去看看臺灣的媒體、產業、教育,許多問題因此而生,而個人呢?在聽了許多人的夢想,許多人似乎沉醉於要買個小島、飛機,家裡要有游泳池,這就是所謂的「夢想」了,但再問他為什麼,卻也說不出來,資本主義的社會裡,賺取利潤、追求財富再正常不過了,可是,連自己為了什麼而追求財富都其實不清楚,卻把其當作生命的圓心,主宰了生活的去向,仔細想想,不禁可怕,許多人等到很老了,才發現自己生命尚未「自我成就」,反而意志消沉起來,這樣的長輩於生活中不在少數。


 


 


昨天看到一位Wondero長期的支持者「慢郎中」提到了,從現在到未來的經濟是由「使命感」所驅動的,一開始聽起來難以至信,但仔細想想,何嘗不是呢?舉媒體的例子來講,當傳統的媒體努力的想把大家賣給廣告商,而再也取悅不了大家的時候,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新媒體讓大家使用?新媒體中亦有不少能有經濟獨立者,但為什麼我們看他們的感覺就跟傳統的媒體不太一樣呢?


或許就是圓心的關係吧,傳統的媒體讓我們仔細觀察,就發現了他們的核心點就是「利潤」,但是他們越追求利潤,卻越流失觀眾,然而不少新媒體,我們一看到就知道其核心點是「使命感」,我們被深深吸引著。


 


 


再舉個例子,我常常去「交點」,為什麼呢?交點迷人的地方是什麼?跟許多的社交的活動的差別點在哪?去了「交點」,就會感覺到每個月都「生活」了一次,在當中,你可以感覺到這個團隊跟你的關係,不是建構在利潤上的,而是使命感上的,他們想要讓後工業人有個生活的空間,想要讓每個值得被分享的故事,都能平等的出現在舞台上,他們想要建構起這個社會所缺乏的,真實關係的連結。


我就是被這樣的使命感深深吸引著。


 


 


那我們個人呢?我們的核心點是什麼?這個主宰方向的圓點是什麼?催促我們前進的,是怎樣的使命感呢?或許只有去想清楚自己的核心點,甚至把核心點放在對的位子上,才能避免「人總是失去之後,甚至等到老了,才會覺得珍惜。」這件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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